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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彬瀚沒有讓法克上樓去。
他不是真的認為荊璜一秒也忍不了法克的存在,但故意把他們湊在一起并沒好處。他還模糊地意識到,當荊璜不在場的時候,法克似乎會透露得更多。
他提議在小區里散散步,法克就站起來跟上他,沿著綠地上的石子路慢走。在這個時間段,小區里沒多少人影,羅彬瀚不太愿意真的拿根繩子栓在法克脖子上,雖然他猜想法克自己或許一點也不介意。
“你干嘛要搞個這樣的身體?”他隨口問道,“這難道不會有點麻煩?”
黑狗悄沒聲息地走在他右邊。那張嘴并沒有動,但是羅彬瀚卻能清楚聽見他的聲音,就像戴著副看不見的耳機。他心想法克干的這檔子事有時候也真像是魔法。
“這樣比較方便。”法克說,“活動時不會被注意。”
“你這樣絕對更受注意,沒多少人在城里養這種狗,要是看到你在外頭閑逛,他們會把你抓起來找失主。你倒不如把自己變成個松鼠麻雀什么的。”
“沒關系。這具樞體只用在合適的地方。”
當然,這就是說,不止一具樞體。羅彬瀚已然從雅萊麗伽給他講的故事里得到許多啟發,明白如果0305可以隨意所欲地改變外形,法克當然也辦得到。沒準辦得更好。他對于本土居民來說簡直就是天神下凡。
可是,如果此刻光看這只黑狗,羅彬瀚很難體會到隱藏在其下的巨大威脅。他過去見到的法克——其中的一個版本——像只深色的威瑪獵犬,看上去更愁苦溫和。而現在法克變成了一只大丹犬。它不像這個品種中最大的那些那樣高大,體型更接近中型犬,因此不會特別引起外人的緊張。它那看上去仿佛經過修剪的尖耳朵高高豎著,步伐穩健而又輕緩,對周圍的環境看也不看。
羅彬瀚低頭瞧著它,心想它是絕對不會像真的犬類那樣爆沖撒歡的,就算別人不知道它的真面目,恐怕也不會想著去舉報或抓走它。因為它行動起來的樣子實在是智慧非凡。上帝可能就是一條狗——他腦袋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。
“我被荊璜帶走那天撞到了一群綁匪。”他隨隨便便地說,“裝成修女的樣子,但我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么東西。荊璜說它們是來殺你的?”
“嗯。是來找我的。”
“所以它們到底是什么?星際罪犯?”
“是一些電磁波意識體,可以通過特定設備干擾你們的思維。一般來說,有特定信仰的人更容易被操縱。”
“聽起來挺危險的。”羅彬瀚說,“我好像也碰見過一個。嗯,它說它是顆星星之類的。我覺得那東西能把我們這兒整個毀了。”
“呃,找我的人沒有這么危險。信號發射設備我已經銷毀了。而且它們對這里并沒有興趣,只是來找我的而已。”
“你對它們做了什么?”
“沒有什么。”法克肅穆地回答,“它們想找到0225。”
羅彬瀚仍然沒有完全習慣這種編號名稱。當他聽到一個編號時,他總是要拿來核對他已經知道的那些人名:法克與0312,方序與0206,姬尋與0305。某一天他還偶然從陳薇那兒聽到一個名字,音節聽起來像是“古和”,它代表的是0201。當然了,還有他知道的最后一個編號,0101。有時這不同姓的一大家子可真把他搞得稀里糊涂。
他把所有的編號和人名盤了一遍,確信自己從未知道0225這號人物。他不怎么感興趣地問:“也是個逃犯?”
“已經被捕了。”
“0305也被你抓了?”
“嗯。他是玄虹送來的。”
“他真的沒反抗?就這么讓你抓了?”
“他應該計算過結果。”
“你們真的挺有意思的。”羅彬瀚說。
他曾見過荊璜把法克的頭擰下來(而且是兩次),可是還沒見過兩個無遠人打架。說打架也許太輕描淡寫,因為很可能會演變成謀殺。然而在法克的口中,這件事似乎并不會真的發生。當兩個無遠人撞在一起時,他們更傾向于“文斗”,像是在腦袋里模擬一場戰斗,輸了的人也任憑處置。他問法克是否真的是這么一回事。
“一些人會這么做。”法克說,“這樣可以避免浪費資源。”
“但你們不可能完全確定吧?”羅彬瀚問,“總會有不確定因素?或者是秘密殺手锏?沒有人愿意試一試冒險?”
“有的。”法克一板一眼地回答。
“具體說說?”
“0206應該有過計劃。他在你們這里逗留的時間很長,可能做了一些站點建設工作。”
“但是你們最后沒打起來,是吧?因為荊璜搶了你的先。”
“0206在避開我。”法克說,“他打算先處理玄虹。”
“結果他被處理了。因為少爺不止一個人。”
“嗯。”
羅彬瀚的腳尖踢過一株長出來的野草。“如果,”他問道,“少爺當時是一個人去的,那會怎么樣?”
“0206應該沒有辦法殺死玄虹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他會贏。”羅彬瀚說,“他只是沒辦法干掉少爺,但他還是能用個什么法子擺脫掉少爺,是嗎?”
“有這種可能。”
“那么反過來呢?少爺一個人就把他干掉的可能性有多大?”
法克依然說:“有可能。”
他的語氣幾乎沒有變化,但是羅彬瀚覺得自己聽出了一點暗示。
“你還是覺得0206贏面大些。”他對黑狗指出,“因為他很了解少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