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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容氏剝殼的手頓住,語氣歡騰而雀躍,“老爺要回來了?”

  殷老太太點點頭,“托人問了殿前司的伢子,大概就這三、四天,叫你過來也是想你布置著老爺回來的席面,這次老爺蒙受不白,去殿前司那腌臜地界兒轉了一遭,染了晦氣,回來且得好好祛祛,你我是知道的,成日里都禮著佛,對這些是門道是熟稔的,叫你來做是最合適不過的。”

  容氏嘴翕了翕,眉梢揚起的喜意壓了下來,“這,平日都是夫人在做,妾身來只怕不甚妥當。”

  殷老太太蹙了蹙眉,“什么妥不妥當,我覺得你合適,難不成她還要有微詞?你盡管做,要是她真覺得什么,你叫她來找我。”

  容氏見狀,唯唯起身,諾諾道是。

  殷老太太這才轉首叫綠蕪將藥端到跟前,伺候著喝。

  只是這么會兒子,那藥早就涼透了,一瞬間入口,沖鼻的苦味夾纏著滿口的酸意,竟讓殷老太太沒忍得住的拂袖打掉了碗。

  破冰一樣的碎響,帶著駭人的力量迸出無數細小瓷片扎進綠蕪的眼底,惹得她渾身觳觫。

  容氏似也驚住了,跪下來,連忙沖著綠蕪喝道:“不會伺候的家伙,還不快向老太太恕罪。”

  綠蕪這才緩過神,就著滿地碎瓷稽首下來,啜泣連連。

  殷老太太捂著嘴,唉喲連聲地喚了胡媽媽進來,“平日你們是怎么管教下人的,這么毛手毛腳的家伙也能登得大雅之堂?”

  胡媽媽嚇得連忙跪下,回得懇切有聲,“老太太,這闔府上下皆是大夫人作主,下人調度自然也歸她管,老奴插不了手的。”

  說罷,胡媽媽又拿手肘抻了抻尚自墮淚的綠蕪,呵斥道:“你這個打脊賤奴,只曉得哭,還不快些跟老太太認錯。”

  那綠蕪膝上被碎瓷磕出了血,痛得鉆心,又滿腔委屈,卻曉得,此刻并非強項的時候,只能順勢認錯。

  但認錯認得不利落,到底推諉了些。

  “老太太恕罪,奴婢并非有意的,奴婢也沒想到,老太太叫奴婢將藥放在一旁,就這么會兒子的辰光,藥便涼了。”

  殷老太太聽到這話,氣得狠了,一手捂著嘴,一手指著屋內跪著的一干人等,氣笑連連。

  “到底是她管教出來的主兒,真真是好個伶俐兒,你聽聽這滿口的你長我短,竟拐著彎的罵到我頭上來了,到底是我老了不中用,這闔府上下盡都是她的天下,全教她指點了!”

  “老太太……”

  容氏剛剛開口,殷老太太掃來一記冷眼打斷了她,“你性情和睦,不喜交惡,本是好的,但是太軟,便成了泥,任人捏,這治府若是如此,長久下來,只怕會攪做一湯渾水。你不懂其中的道理,我不怪你,你且看著我怎么打點這府上。”

  這話帶著深意,聽得容氏眸光微爍。

  那廂殷老太太卻轉過頭,指著綠蕪,朝胡媽媽道:“將這賤奴打二十板子,丟出去,還有那些平日同她交好的、間或手腳不干凈、背地愛嚼舌根的也一并給我攫出來,打發給牙婆!”

  綠蕪滿臉驚恐,大淚傾下,也不顧忌眼前的碎瓷,磕得滿額的血,“老太太,是奴婢笨嘴拙舌,不會說話,惹惱了老太太,老太太您大發慈悲,饒了奴婢這一回……”

  殷老太太卻聽不下去,從旁抓起那琺瑯匣子擲在了她身上,“我瞧你不是不會說話,是會說話得緊,三言兩語就把我氣得五迷三道的!”

  琺瑯匣子輕巧,卻砸得綠蕪渾身發抖。

  下人來得很快,一窩蜂地進來,幾只手往綠蕪肩上一揸,便將人扽了下去。

  只聽得屋外頭響徹天際的哭嚎聲,杖棍打下來的沉悶聲,翻起一院的花香,漣漪似的散了進來。

  容氏這才開口勸慰:“老太太何故同下人這般置氣,要是看不順眼,打發了便是。”

  一面說著,一面捧上了茶。

  溫溫的水流,順著喉嚨蔓延進了胸腔,霎時撫平了殷老太太那心尖憤起的倒刺,面上也漸次平和起來。

  轉過頭,看向容氏那張怯懦的臉,那遞到跟前的手,手上袖緣刺繡繁密而精細,一瞬林瑯了殷老太太的眼,她瞇了瞇,語速緩緩。

  “下人好打發,主母呢?那可是闔家的臉面,怎能說打發便打發了?”

  容氏有些訕訕的。

  殷老太太卻大嘆了一聲,“當初將她三媒六聘迎進來,看重的是她中侍大夫的出身,自小教養的德行,沒想她做事這般的不伶俐……”

  語氣里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況味。

  容氏眸光微微的暗,繼而扯了嘴笑,“大抵是夫人素日操持,事務太繁瑣了,一時沒顧得過來罷,再說了,這府上下人那么多張嘴,眾口爍金,保不齊他們跟前一套,背后一套,夫人怎曉得?”

  這話引來了殷老太太長久的沉默,半晌她才掀起眼皮,定睛著容氏,“你這點便是我喜歡的,善解人意,溫柔可親,也難怪老爺喜歡你。”

  喜歡,也就只是喜歡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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