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這時撳著燈,映在卞氏的臉上,胳膊上,像廟堂塑好的泥金菩薩,寶相莊嚴。可她偏生又在動,搖搖撞撞,帶起俏艷艷的披帛,像杯子里釅釅的、滟滟的美酒,直往男人眼睛里濺去。
男人。
陳芳呼吸一窒,視線釘在了劉惲臉上。
再一次的看清了他的神色。
陳芳心里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凄梗的感覺,她絕望地閉上眼。
漆黑里,她聽見屬于劉惲的那道呼吸,越來越粗,越來越粗……
一種原始的欲望在屋子里蠕動起來。
“小娘子今兒穿得可真好看哩,可是要去見哪個小情兒?”
卞氏忍著惡心朝他笑,“劉東家您可說笑了,我平日里日日都這么穿哩。”
“東家?”
卞氏湊近一分,“是哩!你們家顧了我來當乳娘,可不就是我的東家么!”
說這話時,卞氏稍稍壓低了喉嚨,使得劉惲聽來,只覺得這聲音,低小的,秘密的,仿佛就在耳根子底下,癢梭梭吹氣一般。
劉惲有些忍耐不了了,伸出手就要往卞氏那渾圓的臀上摸。
“既我是你的東家,那你與我行個便利,讓我好好……”
說時遲,那時快,一只手斜剌剌伸了過來,扼住了劉惲,這過程迅疾的如同當日衙役給他下鐐銬一般。
劉惲一怔,看向來人,心上不由一慌。
“你,你作什么?”
他慌得都沒顧得上問她怎么起來的。
陳芳眉眼陰陰地看著他,“你在做什么?”
劉惲咽了一下喉嚨,“我能做什么?我在同乳娘說話!說話!你沒聽到嗎?你個死婆娘你作什么死哩!你是聾了還是瞎了?我叫你滾去給我倒茶!倒茶!沒聽到么!”
聲音越來越急,越來越高,仿佛十分振振有詞。
可是,他欲蓋彌彰的威嚴,在陳芳紙一樣冷漠神情里,顯得那么的蒼白,那么的無力。
偏生劉惲無所覺,言辭愈發激烈,臉色愈加緋紅。
就在眾人都以為陳芳會站到海枯石爛之時,陳芳終于動了,她轉過身,朝外走。
——她如往常一般,聽照了劉惲的吩咐。
卞氏心懸了起來。
“臭娘們,這些時日打少了你!”
劉惲小人得勢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,然后伸出手,在卞氏臀上使勁擰了一記,“小娘們,今兒你是故意這么穿的罷!”
卞氏跳起來,喉嚨卻跟卡了炭似的,火辣辣的,喘不過氣來。
“還,還請放尊重些……”
劉惲大笑,“放尊重,你穿成這樣讓我放尊重……”
去而復返的陳芳倏地走過來,一把扽開怔愣的卞氏,然后,提起壺,潑了上去!
霎時間,白霧沖天,熱浪翻滾。
穿堂風卷裹著劉惲撕心裂肺的尖叫,像針尖擦過鐵板,刺耳到簡直能把人天靈蓋頂翻。
暗處看亮處分外眼明,沈南寶坐在院中,賞心悅目著這一切。
一旁的風月揚眉吐氣似的,就差來個拍手稱快了。
而屋內的陳芳猶然不覺,操著那水壺殺氣騰騰地朝劉惲下身又來一下。
“你不是要喝么?我讓你喝個夠!”
“你個臭娘們!你反了你!”
劉惲到底是個漢子,將將是因不設防才遭了那么一下,這回過神來立時就拽住了陳芳,重重給了一耳刮!
“你竟然敢拿開水燙我!”
一陣風來,吹動燭火,劉惲那張猙獰的面孔在燈影里搖曳破碎。
明明是該十分駭怕的,陳芳卻笑極了起來,“我不止敢拿開水,我還想拿火來燒你!”
劉惲掐住她的脖頸。
卞氏這時才從驚嚇里反應過來,她連忙上前去掙,“你給我放開!”
卻被劉惲反手一個巴掌打暈在地。
外頭的風月看得著急,“夫人,小的去幫她。”
話音剛落,門口沖進來一黑影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住了劉惲的腿兒。
是寶寶!
沈南寶一驚。
然后便聽見劉惲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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