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方,四重天,誅惡臺上,金光畫地成牢,將沈逐凰囚于其中,也隔絕了旁人窺探天罰的可能。
四周靜到肅穆,三息過后,蒼穹之上卻傳來一道不容置疑的空渺之音:“沈逐凰,無罪。”
“無罪?怎會是無罪!她不是……”
駱天縱質問的話尚未說完,旁側上書沈逐凰罪行的陳罪碑就陡然碎裂,轉瞬便作飛灰。
“陳罪碑碎了!沈逐凰當真無罪!”
“那我們豈不是錯冤好人?”
“但若不是她,那勾結魔門,害我師兄弟者又到底是誰?”
“你……”饒是端正如長明真人,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。
“我早說過,我無罪。”沈逐凰在一片明煌金光中,踉蹌站起:“可惜我就要死了。”
她說著可惜,但卻沒什么哀切模樣,目光轉而移至臺下。
落在那聽到她說自己要死后,像是驟然逃過一劫,連慶幸都沒來得及藏好的舒語芙身上。
舒語芙對上她幽冷視線,身軀打顫,下意識覺出不妙,剛要出言,就見誅惡臺上沈逐凰忽地抬手以指尖血,在她那張丑陋面容上結印。
隨著她手指的移動,隱有不祥的紅光在沈逐凰面上涌動。
“沈逐凰!”舒語芙再顧不得更多,輕身就要沖至臺上。
但她身軀尚未靠近誅惡臺半步,就被一道金光猛地彈回來,重重地摔落在地上。
“小師妹!”幾位凌波宗修士趕緊上前將她半扶起,下意識怒瞪向臺上的沈逐凰。
“沈逐凰!你又對小師妹做了什么?!”
沈逐凰置若罔聞,指尖落下最后一筆,紅光隱沒,血印已成。
她沒看臺下眾人,而是正色道:“我沈逐凰,三歲入道,十二歲筑基,二十五成就金丹,抽去仙骨前,離化神只差一步。”
“自恩師青苓尊者身隕道消后,遵從師命,照護同門,未曾有一分薄待,上敬宗門,下友弟子,人生于世,一行一止,無愧于心。”
這話說得擲地有聲,一時方圓數里俱是沉寂。
就連方才還對她惡語相向的凌波宗修士們,也是沉默下來,有的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她。
大師姐沈逐凰,確實是凌波宗曾經最引以為傲的天驕,仙姿天成,道骨凌然,是當之無愧的第十三代弟子之首,受眾人敬仰傾慕。
就連他,也曾想得到大師姐的一眼,但這一切,是從何時開始改變的呢?
好像……是小師妹進宗門不久之后,大師姐的名聲,就逐漸變了。
修士模模糊糊的想著,臺上的沈逐凰卻是將目光落向了縹緲的遠處,清冷聲線中無端透出肅殺。
“今日,我以神魂詛咒,誤我負我,取我靈根仙骨,轉我鬼面瘡,害我毀我,欠我因果者,千轉輪回,大道無望,不得善終。”
話音落下,像是天地驟然顛倒,晴空轉瞬凝作沉夜,四下陡然黑沉,唯有沈逐凰足下紅光大盛。
而后那紅光凝作數道詭異紅線,自她足下延展開來。
從沈逐凰說出“以神魂詛咒”時,舒語芙便直覺不妙,隱于袖中的手忙用靈符聯絡她認識的可靠前輩們,卻是無一人回應。
等到天地都因沈逐凰的詛咒之語,而生出這般浩大的異象,舒語芙更是直接動用化神期大能親手制作的瞬移符,想要逃離這里。
她急急催動靈符,那瞬移符卻無半點反應,反而有股悚然感直直攀向她的脊背。
舒語芙猛然低首,卻見自己雙腳已經被一根紅到近乎發紫,隱透出些黑色的“紅線”緊緊縛住。
那“紅線”扭動著向上,像是要就這樣攀附上來,再從心口扎進她的身體血脈。
舒語芙渾身打顫,耳邊聽得凌波宗其他弟子的驚叫:“駱師兄,連師兄,柳師兄,你們的身上!紅線!是大師姐的詛咒!”
“小師妹也有!小師妹的看著……怎么像是最嚴重的?!”
沈逐凰的詛咒成功了,如果真的應驗……
舒語芙眼前發黑,幾乎維持不住自己平素天真單純的模樣。
她渾身發顫,像只迷茫羔羊,眼底卻透出猩紅:“大師姐,你……你做了什么?”
咒既成,沈逐凰整個人的形神都徹底頹敗下去,但那通身的矜冷氣勢卻不減分毫。
她目光落至舒語芙的右手,挑眉贊道:“化神期大能的瞬移符?真是好東西。”
“可惜,為了防止我逃掉……”沈逐凰笑了下,看向舒語芙的眼神嘲弄中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:“誅惡臺旁設置禁止空間波動的上古法陣,可是你親口不經意提出來的。”
“瞬移符自然也不能幸免。”
“舒語芙,這大抵就叫——作繭自縛。”
沈逐凰說完后,不去看舒語芙已經難看到極致,同素日形象全然不同的扭曲面孔,而是盡情地朗聲大笑。
笑過后,她闔目面容向著蒼穹,直直地向誅惡臺正中倒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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