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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寂靜,令人窒息的寂靜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公子燮的后背上。每個人的目光中,除了震驚,還夾雜著別的含義。于召公父子,是震驚中夾雜著鄙夷;于內侍監來說,是震驚中摻和著失望。至于番己……

  她的瞳孔中正在進行一場地震,朝夕相處的丈夫此時在她眼中,完全成為一個陌生人,一個她從未認識過的男人。

  她喃喃自語道:“公子,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?這是你的親生兒子,你要用他的性命去換取王位嗎?”

  姬燮依舊沒有轉身,只是一抬袍袖,示意左右:“來人!將夫人拖回后院。”

  廊下立刻進來四五個仆婦,上來拖扯番己。女人一眼望望見姬虎正抱著孩子,拼勁全力撲了上來,要來搶奪嬰兒。嘴里說道:“他就是我的兒子,不是王子,也不是公子。我要帶他回番國去……”

  召虎(姬姓召氏,以爵為氏)覺得自己的袖子快被她扯斷了。正拉扯之間,剛才還安靜的嬰兒忽然大聲啼哭起來,番己一愣,手上不由松了勁。仆婦們趁這個當口,將她拖出室外。

  人雖走遠,依舊能聽到她凄厲的呼聲:“王侯公子,皆非良配呀!孩子,汝先行一步,母當后隨……”

  公子燮的肩膀顫抖了幾下,突然轉過身來:“內子無狀,還望眾位海涵。”就在他彎腰的一瞬間,召虎分明看見一顆晶瑩的水滴砸落在他腳面上……

  登上馬車,想起方才情形,召公依舊心有余悸。他頗為擔心的問兒子:“己夫人不會真的尋短見吧?”

  “只要還有一線生機,她必不會走上絕路。我看己夫人也是個聰明人,她能看懂的。”召虎懷中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,少年稚嫩的臉上,笑容顯得意味深長。

  內室的門剛一關上,番己立刻從床上坐起,從袖中抽出一片扁長的竹簽,走到窗下細細觀看。這是一只普通的竹簽,正面用刀筆刻了兩個字:“否泰”。其中“否”字不知何因,刻的特別大,而另一個“泰”則相對小的多。

  “夫人,這簽上是什么字?莫非有什么玄機?”番己的乳娘站在一旁問道,她是跟著從番國陪嫁過來的,也是番己最信任的人。

  “很好懂,四個字——否極泰來。”

  “這——,夫人,這簽子是哪里來的?”

  “方才撕扯之間,召公子悄悄塞于我手中的。”

  乳娘一臉驚喜:“這么說,召公父子有意救小公子一命?真是太好了!”她雙手合掌向著天空拜了拜:“小公子有救了!感謝上天!”

  番己緊皺眉頭:“畢竟是周王下的旨令,召公他能抗命么?怕是另有什么曲折在里頭吧?乳娘,”她低聲問道:“派人跟上去了沒?”

  “派了,前院采買的胡頭,為人老實靠得住,一有消息便會來回報。”

  “唉——”,番己長嘆一聲:“我嫁入王室,卻不得出門,連帶著你也受牽累。若是我兒命大,得脫此難,日后只怕也少不了受折辱。若是他遭逢不測,大不了我也隨他去了罷了。”

  “夫人且放寬心。”乳娘安慰道:“奴婢入鎬京城時日不長,但也常聽人說,召公子十分機智多才,見識異于常人。既然他有意搭救公子,就定能辦得到,夫人只須靜候佳音即可。”

  “也只好如此了。”番己的雙手始終緊揪著嬰兒留下的一床錦襁褓,久久不肯放開------

  古往今來,人類往往是擇水聚居,鎬京王城也不例外。灃水與鎬水如兩條長長的臂膀一般將鎬京城環抱,多少國人的生計都仰仗著這兩條河流,王城的物資運輸也少不了它們的承載。

  當兩輛駟驂乘的馬車緩緩馳到灃水邊時,日已西斜。岸邊少不了收網的漁夫與忙碌的洗衣婦,一邊干著手里的活,一邊向這頭張望。再看看后頭,不知何時起,竟有數百人陸陸續續從城中跟著車隊來看熱鬧。

  召公父子甫一下車,就看見內侍監鐵青著臉湊上來說:“瞧瞧!這人聲鼎沸的,還怎么做事?別忘了,大王的旨意是秘密處死這小子,你父子這般大張旗鼓的,莫不是打什么歪主意不成?”

  召公還沒想好怎么回答,兒子召虎上前一步問道:“依內侍監大人的主意,此事該如何了結?”

  “依我看,不如命城門吏領兵把人都驅散回城,再一家伙把他摔死不就完了。何須搞什么莆團沉嬰的麻煩事?”

  “大人既然已有了主意,我便把孩子交給您,一切由您來處置好了。吾父子也好盡早回城理事。”召虎一面說著,一面把嬰兒往他懷里塞。

  內侍監趕緊一抖袖子,生怕召虎把這燙手山芋遞給自己,后退好幾步說:“罷罷罷!大王是把此事全權交于召公您的,奴才不過奉大王命來監看的。怎能越俎代皰呢?”

  “虎兒,不得無理!”召公喝斥兒子,向內侍監施禮道:“大人,大王既說此子攜天命而生,雖說占卜不利于周,但若要處死他,也須問問上天的意思,才好行事。河神為鎬京守護之神,必通天意,所以吾父子才費這番心思。若天不佑此子,莆團吸水下沉,自是天命;若天佑此子,我等也不好逆天行事。畢竟,得罪于上天,必會獲咎,你說是也不是?”

  內侍監訕訕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
  召公一招手,左右奉上一塊莆葦編織好的蒲團,不過兩尺見方,正好容得下一個嬰兒躺在上頭。召虎瞟了一眼內侍監,頗有些挑畔地問:“大人,您要不要檢查一番?”

  內侍監被將了一軍,眼珠子一滴溜,心想:這小子鬼機靈,莫不是有什么套?于是,擺擺手道:“奴才什么身份,怎敢懷疑輔國公爵?不敢,不敢!”說完,又后退了幾步,遠遠望著。

  召虎將嬰兒小心翼翼地放入蒲團正中,孩子似乎有所預感,咧嘴大哭起來。召虎低聲叮嚀道:“莫哭莫哭,小公子我這是要救你呢!你千萬別哭,把河里的魚兒都驚得不敢來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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