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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與此同時,鎬京王城東南向五十里處,獳羊肩一行騎在馬上,也望著眼前浩浩蕩蕩的灞水發愣。

  灞河本是渭河的重要支流,河道彎轉較多,易發洪水。此時還是春季,本不是漲水季,但因連日春雨,河床突漲,水流湍急,河上已無法行船或放竹筏。且此河是南北向,根本不可能繞行。獳羊肩被這河水阻隔,根本不可能渡河去追召伯虎的車隊,只能望洋興嘆了。

  中宮內寢殿,番己已接收到外臣獳羊肩的急報,正焦急地在殿中踱步。她的腦子正像一個在飛速運轉的車輪一般,不停地在思索和推斷各種可能性。

  胡兒若躲在書篋中,此時應該已被召子穆發現,依著召公子的沉穩性子,一定會設法送他回來。只是與獳羊肩一樣,被大水所隔,他不能耽擱出使時間,必會帶著胡兒同行。但肯定會遣人回來報個平安,只需等個三五日,便會傳來訊息。眼下,最重要的事是封鎖消息,不能給心懷鬼胎之人以可乘之機。

  想到此,她突然停住腳步,轉身對一直候在旁邊的中宮令獳羊姒說:“立刻封鎖東宮,就說太子染病,所有宮人不許出入,所需一切由你每日調配。再傳令,就說我需專意照顧胡兒,免了所有宮嬪的每日問安。另外,告訴你男人,讓他每隔一日派人去召府探問消息,須掩人耳目。”

  “諾!”獳羊姒應許道,忽而又想起了什么,低聲問:“娘娘,別的都好說,可大王若是知道太子病了,定會要前去探視,咱們要不要先講實話,以免欺君!”

  番己輕輕搖頭道:“不行!大王身邊的宮女,妃妾,內侍,扈從何止百人?一旦走漏消息,便是朝局動蕩,四海不寧,胡兒也會處于危險之中。寧可欺君,我不能冒這個險。等大水退去,召公子那里必會有消息送達,待有了確實的消息再告知于他吧!”

  “可是,大王要去探視,或者派侍醫前去東宮,該怎么辦?”

  “這樣,你去大殿告知大王,太子染病發燒,似是風寒。但這春天易流行疫病,為龍體安康,請大王派侍醫前去察看即可,千萬不可前去東宮。至于侍醫嘛,只要我開口,他們哪個敢亂講話?”

  “諾!”獳羊姒應聲而去。

  番己望著陰沉沉的天空,自言自語道:“又要下雨了!胡兒------你可真是個不省心的孩子!”

 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從周夷王的大殿出來,如釋重負地擦了擦臉上的冷汗。獳羊姒像個幽靈般地鉆了出來,靠上前問道:“侍醫,事都辦妥了嗎?”

  “哦——”老侍醫垂首壓低了聲音答道:“都是照娘娘的吩咐講的。大王本要去看太子,小的說春季疫病流行,懇請大王保重龍體為重。大王讓小的入駐東宮隨侍,每日來大殿回稟一次。”

  獳羊姒滿意地點了點頭,從袖子里抽出一塊明晃晃的東西遞了過去,囑咐道:“如此,你便跟我回東宮,除了來大殿回話,哪里都不能去。等事了了,娘娘自有重賞。”

  “諾!”老侍醫嘴上應著,心里卻叫苦不迭。只盼著那位小爺能早點回來,不然的話,自己定會被一直幽禁于東宮,真是個苦差事!

  黃昏時分,車隊終于在渭水岸邊歇腳。老天爺似乎也哭累了,雨過天晴,河對岸現出一道七色彩虹,分外壯美!眼看著就要到函谷關了,這趟差事算是快完結了,想著馬上就可以回鎬京,軍士們十分興奮。沿著河岸攏起幾堆篝火,有的還卷起褲腿下河叉魚,有的在岸上將魚兒穿在長戟上烤著吃。一片歡欣!

  召伯虎遠遠看著這番熱鬧景象,心情亦是大好。忽然車上的簾帷掀起了一角,一張稚氣的臉正好奇地向外打量,正遇上召伯虎嚴厲的目光。姬胡一吐舌頭又縮了回去,那模樣十分滑稽,召伯虎不由啞然失笑。

  “公子,您找我有何吩咐?”老家臣密伯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
  召伯虎拿出一卷封好的竹筒:“請叔伯將這封書簡送回府中,親手交到父親手中,言明此處狀況。太子在我車隊中,此事關系重大,非叔伯無以相托。”

  密伯往火堆的方向瞅了瞅,囁嚅了幾下嘴唇,說:“公子,您真的要把太子帶著一齊走嗎?為什么不讓他隨禁衛兵車一起回去呢?”

  “一來,此去鎬京已有五六日的路程了,若讓太子跟車回去,難免走漏風聲,若被心懷叵測之人利用,則太子危矣;二來,太子離宮出走之事一旦外泄,將來只怕有人以此來攻訐太子的品行不正。所以,此事只能一瞞到底。”

  密伯恍然大悟,略一思索道:“可是,太子出走數日,只怕宮中早已盡人皆知了吧?”

  召伯虎搖搖頭:“不會,王后何其精明遠慮,定會將此事瞞得滴水不漏,只怕大王都未必知曉。鎬京的事,定要讓父親妥善維護局面。”

  “公子明鑒,臣定會將書交與國公手中。只是臣不在身邊,公子要好生照顧自個兒。”

  召伯虎猜得沒錯,番己的確將東宮把得如鐵桶一般。整個王宮都以為太子是真的病了,王后親身入駐東宮,以方便就近照顧。紀姜等人,也慶幸免了每日參謁王后之禮,一時間倒也無甚風浪。

  可是,百密之人也終有一疏。這天,番己依舊像往日一樣去兒子的臥房“探病”,卻不承想空蕩蕩的床榻前居然站了個小小的身影,驚得她差點沒叫出聲來。定睛一看,原來是伯姬。

  小女孩這時還只有五歲,雪白稚嫩的小臉見誰都是怯生生的,見到番己進來,一時慌得小手都不知往哪里放。好半天才想起跪下行了個禮:“大娘娘好!”

  番己一聲不吭地坐在床榻上,輕聲地問:“伯姬呀,我不是下令誰都不許進東宮嗎?你------是怎么進來的?”

  伯姬拼命扭著手上拿著的一條小帕子,仿佛要擠出花來,聲音小地跟蚊子哼哼似的:“我是從以前跟哥哥躲貓貓的狗洞里鉆進來的------我聽說胡哥哥病了,想來看看他好了沒?我還帶了我娘做的點心------”

  她抖開帕子,一塊手指大小的酥餅滾了出來。番己心里一動,安慰道:“伯姬呀,胡哥哥不在房里,侍醫帶他做針炙去了。乖,你先跟宮女下去玩一會吧!”

  她揮揮手,身旁的宮女桑氏會意,牽著伯姬的手領她出去了。番己看著她小小的背影,陷入了沉思。

  “娘娘,公主怕是知道了太子不在東宮,該怎么辦呀?”獳羊姒焦急地問道。

  “莫急,先把伯姬留在東宮,太子一日不歸,她便一日不能走出東宮的大門。你去,把夷己帶到中宮來見我。”

  “諾!”

  “什么?王后娘娘您要將伯姬養于膝下?”中宮大殿內,夷己拜伏于地,肩膀在不住地顫抖。

  “是的,你要知道,伯姬的這個‘伯’字是怎么來的?所謂‘伯仲叔季’,都是正室所生子女的排行。若不是頂著我的名頭,你生的女兒最多只能稱為‘孟姬’,怎能成為大周王室的嫡長女?”番己越到最后,語氣越重。

  夷己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,她不住地叩首:“妾自知身份低微,蒙娘娘不棄,是我母女之福。只是伯姬她年紀尚幼,娘娘又統領六宮,事務繁忙,實在不敢太讓娘娘操勞。”

  番己輕嘆一聲,勸慰道:“我知道你膝下止有一女,母女情深,可是你不能只顧著骨肉之情,而不為伯姬考慮考慮。她如今也五歲了,到了及笄之年就要談婚論嫁了。如果一直養在你那里,試問有哪個諸侯國的國君或太子肯娶這樣一個媵妾之女為嫡夫人?到那時,你如何對伯姬交代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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