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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——圣域,若水境——

  這世間,無論是誰,也許都有可能與她并肩而立,伴她一路相行。

  可唯有作為她師弟,卻對她生出這般妄念的他,從最開始,便失去了以最溫和的方式,得到他想要之人的可能。

  穿過極淵的朔風,竟也開始奢望心中的雪,能夠為他駐停。

 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?

  風乍起時,便是雪花紛紛揚揚涌向自由之時。

  他心中的那片雪,注定不會為他停留。

  所以,她高潔時,皎月明輝,他只在塵泥間仰望。

  可當她落墜下來……那些無法對她言明,更不敢向她表露出分毫,一直以來,駱天縱都苦苦壓抑住的貪妄,終于化作裹纏住她足踝的沼藤,要將她徹底地拽陷進,他的無邊晦念中。

  后來的事,便也很明了了。

  她墜下深淵,他卻沒有作為握住她的那雙手。

  相反,他應是刺向她心口的,最鋒銳的那一柄利刃。

  只是,他利用舒語芙,卻并沒有想到,在舒語芙身后,還有逆簌這樣,自始至終都將全局盡掌手中的可怖存在——

  所以他失卻所有,一敗涂地。

  且到她以僅剩的神魂獻祭,詛咒誤她傷她,害她毀她,欠她因果者,千轉輪回,大道無望,不得善終……

  那象征著咒印生效的凄紅血線,蜘蛛結絲般裹纏上他的軀身時,他才幡然醒悟。

  可一切都晚了,也完了。

  他因心中私欲毀去她的這份債孽,從她站在誅惡臺上,再不愿多看他一眼,更不愿同他再說一字的那一刻起——

  便注定要日復一日,如夢魘般糾纏他的日日夜夜,煎熬他的心念,讓他的神魂都再無法安歇。

  他念著她,想著她,后悔懊恨吞噬了他。

  從前他有她相伴,有她關懷,有她溫柔的注視,和她恬淡的笑語,可他總也覺得不夠,貪心想要再多,更多。

  可現在,什么都沒有了。

  他卻只想讓時光倒流,讓他再回到過去,讓他們再回到過去。

  哪怕永遠對她隱瞞,永遠在她面前遮掩,永遠在她眼中照見自己靈魂深處的卑劣,窺見自己貪妄卻又無望的愛念。

  可只要能再看著她,能看到明月高懸于穹空,清透純澈的明輝傾落人間,而這輝光也有一瞬,曾靜默停顧在他肩頭——

  那就算這輪明月,他注定無法攬入懷中,卻又何妨呢?

  人的貪念和愛戀,真是這世間最奇怪的東西。

  可以在一個瞬間膨脹到吞噬自我,也毀滅一切。

  卻也可以在另一個瞬間,熱勢退盡,平息消隱,獨留下最簡單也是最本真的一點小小心愿。

  可這些,駱天縱他都明白的太遲了。

  就像他為時已晚的悔悟,過往他無法改變,之后……他卻也沒能做到多好。

  傳承之地的石塔內,沈逐凰的劍意,從他與她之間,僅剩的咒印處傳來,比利劍穿心更痛的,卻是他清清楚楚感知到的——她對他毫不留手的殺意。

  她再不會原諒他了。

  他也一直都清楚的,沈逐凰是一個永遠堅定前行,不會為往事而回頭之人。

  他于她而言,除了仇敵,也許便再不剩什么了。

  可仇敵也好。

  至少不算忘卻。

  駱天縱放任自己跌墜進,入之必死的碧湖中,若這是她想要,那他也該全她一回心念了。

  至于他所愿——

  惟愿這絞纏的線團永無解開之時,愛念與恨意交織,永遠緊密,永遠灼燒。

  —————

  “記得如何,不記得又如何?”

  屈夷心念幾轉,再抬眼時,眸光卻重歸清明,依舊是一如初見的矜傲仙君模樣。

  除卻他自己,無人知曉那段屬于駱天縱的記憶,究竟有沒有在他的心湖上,掀起片刻的波瀾。

  至少,站在他對面,左右分立的商璽和晏頌之,并沒能從屈夷的面容上,窺出半點他在聽到“駱天縱”這三字時,有可能發生的動搖。

  對方平靜的反應,就像是有關于駱天縱的一切,當真都成了徹徹底底的往事,已經與現在的屈夷,無一絲一毫的關系。

  可如果真是無一絲一毫的關系,那小師妹與駱天縱的那樁孽緣,就該在駱天縱隕命碧湖中的那一刻,就到此為止。

  塵歸塵,土歸土,再不追憶,也再無人提及。

  可偏偏,屈夷的反應如此奇怪。

  無論是在七重天的原燎峰,朔木林前的不期而遇,對方對小師妹所表現出的,已經遠超乎尋常界限的在意……

  還是到了此時,小師妹身陷逆簌構建的異空間內,生死安危尚且不知,這人卻有意無意,一直在他們面前提起。

  若只是想嘲諷于他們,嗤笑他們護不住自己的師妹,也笑小師妹膽敢對上逆簌的自不量力,卻也不該是如屈夷這般。

  反復追問,一遍復又一遍的提及,就像是在試圖從他們這里確認到,一個小師妹確實是還安然無恙著的訊息。

  商璽和晏頌之或許會在別的事情上遲鈍,但那也是因為,這世間并不是所有事情,都需要他們去細細留心,投以絕對專注的緣故。

  但小師妹不同,沈逐凰作為他們二人心中,都極在意的一位師妹,有關她的任何事,他們都會變得異常的敏銳。

  現在,素來不喜多言,尤其是和敵手言談的商璽,會主動向屈夷問出這樣一句,精準且直擊要害的話,便是因為他和晏頌之,已經逐漸意識到——

  在屈夷眼中,或者更該說成是,在駱天縱的眼中,小師妹于他,也許并不單純只為同門,為他大師姐這般簡單。

  而如果,沈逐凰于駱天縱而言,不止是大師姐,而是還有因其私心,蘊生出的更為悖逆的情感……

  那當年之事,駱天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,也許就比他們現在所有知曉的,還要更天理不容,畜生不如許多。

  只要想到小師妹在兩百年前的云端墜泥,背后還有這般污糟的可能……

  商璽和晏頌之由心頭迸生而出的怒意,就如同烈火燎原,將他們的身體連同神魂,都一起吞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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